01
高瑾把车停在学校门口，泛红的指尖在方向盘上频繁乱敲，有如擂擂战鼓。
午休那会，班主任发来信息，说女儿李言蹊这次月考又拿下倒数第一，希望家长可以抽空好好辅导。
班上一共五十个学生，想常年稳坐最后位置，也不是唾手可得的事吧！
收到信息后，惨淡愁绪在心底持续蔓延，就连出席重要会议，高瑾都忍不住走神。
她从名校博士毕业，丈夫也是堂堂正正的博士，夫妻双方智商在线。
可是，女儿从上幼儿园开始，就展现出鱼一样的七秒记忆。
说过的事她转头就忘，连认全26个英文字母都有难度，更别提背下“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唐诗三百首。
高瑾一度怀疑，是不是女儿大脑有什么问题，医院检查。结果喜人，女儿不存在阅读障碍，也没有智商缺陷。
医生扶了扶眼镜表示：“就是个正常的普通孩子，别给太多压力。”
对于从小到大在学业上一路高歌，所向披靡的高瑾，很难接受这种论调。
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有怎样的父母就有怎样的孩子吗？
为了生出聪明可爱的宝宝，她在择偶一项费了不少心思，才挑挑拣拣到三十出头出嫁。
可是，女儿平庸得让人怀疑是不是抱错了，强烈的失落感让高瑾倍感无力。
她甚至认为，也许是贵死人的培训机构不够好，还尝试让丈夫从百忙之中花时间出来辅导，效果依然营养不良。
各科各项该拿的第一还是第一，只不过位列倒数。
02
女儿见是母上大人亲自来接，乐颠乐颠爬上车后座。
吃了考试罚单的罪魁祸首本人，并没有十分伤怀。她探着一张圆脸，嘴里叽里呱啦：“妈妈，你今天怎么来了？是不是准备带我去蛋糕店买草莓慕斯？”
高瑾的脸阴沉沉了大半天，此刻黑得能拧成一团积雨云。她实在没想明白，女儿皮实又没眼力见的性格，到底随了哪个。
甜软的草莓慕斯是不可能肖想了，乖乖回家写功课吧！
高瑾决定放弃公司外派的加薪计划，亲自上手抓教育。
为了让女儿集中注意力，高瑾强调不把题目全部做对，晚上别指望能爬上床睡觉。
李言蹊呆呆坐在房间咬着笔头，一会凝神苦思，一会翻翻橡皮。
熬到十二点，她才把老妈子拆解又分析了十遍的题目，勉勉强强啃下来。
深夜，高瑾在心梗边缘徘徊，老公窸窸窣窣转了个身，劝她放松。
女儿才上小学，往后有大把机会可以拨乱反正，不要逼得太紧。
高瑾的唇抿得像蚌壳，半句不想回应。她有自己的考量，对于当惯尖子生的人来说，一朝落后等于终生落后。
家长可以容忍孩子学习不好，可将来到了社会，又用什么来立足现实人生？
03
回到公司上班，顶替高瑾拿到外派机会的同事打趣。
“瑾姐，承让！”
话里没有讥讽，可高瑾愣是生出一股为了孩子，牺牲事业的委屈感。
一个荒唐的念头随之冒了出来。
既然大号有可能养废，不如早点弄个小号当备用。
有了这样一个想法，行动派女强人马上找老公商量。男人倒是不反对，两人学历高，工作不错，在当地收入算是很不错的。
娘家婆家都有提过，两人基因那么好，就应该多生几个给社会做贡献。
只是早几年，高瑾忙着应付工作，才把二胎计划搁置。
现在女儿朝着烂泥扶不上墙的局势发展，将来能不能考上大学都是未知数，让人心情难免郁郁。
想到这里，高瑾的心莫名噗通乱跳。
原来，身为父母，也不是完全能够无条件接受孩子的一切好坏。
说得难听点是功利心。
内心终究还是盼着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得到应有的回报。
备孕前，高瑾决定试探一下女儿的口风。
表姐怀二胎时，大外甥得知自己的利益即将被瓜分，死活闹着不要弟弟妹妹，生怕皇储地位动摇。
高瑾眼前飘过一个猜想，如果女儿发现有人会来抢爸爸妈妈，也许危机感能让她小宇宙爆发，也说不准呢!
哪曾想，一听到家里将会实施二胎计划，女儿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闪得贼亮。
李言蹊猫在高瑾怀里不撒手：“妈妈，你给我生个小妹妹好不好？那样就可以给她穿我的漂亮裙子。”
看着眉眼弯弯的女儿，高瑾只能承认，这就是个没长心眼的小糊涂蛋。
04
三个月后，高瑾肚子里平添一个来争宠的。
李言蹊浑不在意，经常凑到近前给胎儿念故事书，可比让她去背课文积极多了。
月份逐渐偏大，小丫头替高瑾梳理睡得蓬松的头发，又学着爸爸的样子，替妈妈捏捏抽筋的腿肚子。
从那双柔嫩的指尖，高瑾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暖意。女儿好像除了学习不好，其他都挺好的，热情善良，富有耐心。
八个多月时，高瑾在家滑了一跤。
老公不在家，她感觉到下腹胀痛，有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浑身无法动弹。
惊厥和恐惧交织，李言蹊吓出哭腔。但她一边让妈妈别慌，医院打，还准确报出家里地址。
半个小时过得跟余生一样长，小小人儿不敢挪动高瑾，只用稚嫩的手撑住她，嘴里不停温言安抚。
“妈妈别怕，医生很快来了。”
儿子早产，医院方说幸亏送得及时，不然大人小孩都有危险。
兵荒马乱过后，高瑾问女儿：“当时有没有害怕？”
李言蹊玩着弟弟嘴里吐出的小泡泡，没心没肺地说：“怕死了！不过，我在学校经常陪受伤的同学去校医室，知道这个时候要快点找医生。”
那一瞬间，高瑾那颗长期忧虑女儿的心，莫名得到释放。
难怪臭丫头学习成绩那么差，还可以混个班干部来当，说明她人缘不错。
05
儿子出生没多久，就显示出来智商的优越性。
从三翻六坐九爬开始，给女儿来了好几场时间上的先机碾压。
到了会说话的月份，软乎乎的小可爱把满分的语言技能，展现得活灵活现。
李言蹊在房间愁眉苦脸，大声念着背了好多遍，都没啃下来一首五言绝句。
可在门口爬着玩的儿子，竖起小耳朵偷听没一会，就能用不利索的婴语准确复述。
女儿发现弟弟的惊人天赋，非但没有生出被赶超的屈辱，反倒姿态蹁跹，兴奋地打电话给好朋友夸自己弟弟好聪明。
高瑾摇摇头叹口气。真的不能不承认，世界存在参差。
就像小时候，她读书就从来没让父母操心，也从来没有在辅导班这一块砸过钱，依然能够遥遥领先。
某日，老友来家里探望，高瑾无意中扯出了两个孩子之间差距的话题。
都是同个爹妈生的，一个耗尽心力去教，效果寥寥；另一个不用怎么打理、学啥都容易上手。
老友哈哈大笑，直言父母学历很高，但孩子的成绩很差的情况，并不少见。
有点像智商的均值回归。或者说是祖坟冒青烟，也会碰到不灵光的时候。
谈话间，李言蹊给大家端来自制的黄油蛋挞，还加了两颗甜甜的葡萄干点缀。
老友无意中诚心夸赞：“味道可真棒，以后要是你开烘焙店，叔叔一定经常开车去捧场。”
不知为何，高瑾听得心念一动，生出了不一样的想法。
06
端着完成复杂项目的认真态度，职场妈妈复盘了一下对女儿的人生规划。
拿李言蹊的学习来说，真是基本没辙。
上课难消化，即便是学霸夫妇轮流辅导，仍然一教就会，一考就废。
照这样的成绩扛下去，目测在中考分流后，极大可能上不成高中。
预测到令人沮丧的后果，为人父母很难不焦虑。
高瑾想了想银行卡的金额，估摸着女儿上个私立高中问题应该不大，至少不会出现出高价读书，他们就得吃糠咽菜的局面。
不是她凡尔赛，夫妻双方好歹是学霸，工作后仍然疯狂考证，家里注册会计师等一系列证书摆满书架。
靠着知识赚银子，多年积攒下来理当有结余，不然，都深觉愧对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古训。
难就难在上大学，以及毕业后找工作的难题。
好在，高瑾和丈夫的起点不错，即便多买一套房子留给女儿，也不是遥不可及的问题。
即使将来送外卖或者当前台，她压力也比别人低，起码不用交房租。
对于没啥读书天分的孩子来说，走蓝领路线或者培养一技之长，就是最好的选择。
在李言蹊成年之前，多给她尝试不同的兴趣，努力挖掘出能发挥特长的项目。
也许在这个过程，她能找到擅长的事情，慢慢发展成可以安身立命的强项。
人生那么长，除却学习，还可以在颜值，品格，身材，以及工作态度上多维度进修。
07
想通以后，高瑾觉得鸡娃不如鸡自己。她拥有智商天赋，职业优势，合该包揽更多发光发热的责任。
那几年，高瑾专注发展职业，不再轻易放过晋升的机会，努力搞钱。
同事暗叹，都是两个娃的母亲了，居然还这么拼。高瑾含笑道：“没办法，我要提前攒钱给我女儿铺路。”
支持者打趣：“哈哈，您还缺孩子吗？”
也有人不同意，觉得高瑾这样等于把孩子养成废人。她但笑不语。
其实，女儿除了成绩不好，也没做错什么。
李言蹊性情温顺，乐意助人，会做家务，还不会因为弟弟的到来争风吃醋。
逼她读书，未必是唯一出路。
本就是智力一般的孩子，折腾了好几年，成绩不见得有太明显提高。
身为父母，倒不如多挣点钱，让孩子拥有更多的试错机会。
虽然，养儿防老一度成为社会风向标，父母心里也希望一代混得比一代好。
可实际上，大部分孩子长大后也会泯然众人，过上平凡普通的生活。
鸡自己的目的，并非方便孩子啃老。
只是当父母的，总觉得拼尽全力，才会觉得无愧孩子。
至于女儿的前程，更多是看她自己的努力程度，以及命运造化了。
身为学霸的老母亲，能做到的就是把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只要孩子不那么败家，不当寄生虫，那让她逃离疯狂内卷的名利场，守着一方小院子，静静地看一季花开，也不错。
法律没有规定，孩子必须比父母更加优秀。世俗也没认定，一个人生来这世上，就活该受苦受难。
有条件的父母，可以尽早为学渣孩子找准定位，另辟蹊径找到人生方向。
或许有朝一日，卓越的孩子会上缴国库，到另一方天地翱翔。
而那件有点漏风的小棉袄，最终会粘着家人，反倒成为父母老了以后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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