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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道特里技术反对主义和维面跳跃器

来源:大号 时间:2023/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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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道特里著戚林译何 懿 图

请千万不要误会我——我确实是那种喜欢没有受到任何人为破坏的自然原野,喜欢头顶上碧蓝纯净的天空,喜欢城市中没有汽车噪音和建筑气锤轰鸣声的人。我不是一个技术至上论者。但是,真见鬼,我同样想要一把全自动、装备激光制导武器、可穿透钢甲、具备自修复功能的个人随身武器。

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是吗?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晚,那些维面跳跃者中的一个,就站在我的卧室里,手中的炮筒正指着另一个跳跃者,嘴巴里像念咒一样叽里咕噜地背着那一套话:“我的激光枪已经瞄准了你,叭啦叭啦,立刻丢下你手中的武器,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叭啦叭啦。”那个月里,几乎每一天我都能听到这段一模一样的话。每次,来自平行宇宙中另一个存在维面的跳跃者都会被弹射到我的房间里,在房里乱开枪,打碎我的窗户玻璃,然后跑到外面的街道上,一个追着另一个满街乱跑,到处大肆破坏,打伤不幸的路人。然后,他们又跳跃到另一个倒霉的平行宇宙的存在维面,在那里继续着这套完全相同的追逐勾当。

全都是一群狗屁混蛋!

而我惟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修复我这岌岌可危的可怜房子,为它更换玻璃。但是维面跳跃者们的入侵一直持续不断,我甚至打算把房子搬到沙滩上去。为什么这种倒霉事总是发生在我的房子里?为什么?

我并不打算回床上去睡觉。深秋的寒风穿过破碎的窗户,吹进卧室里。风中混合着槭树的芳香、浓烈的泥土味和新鲜的干草味,但同时也冷得让我的呼吸变成一层白雾,我浑身上下都冻出了鸡皮疙瘩。另外,跳跃者们在外面的广场上制造出的喧闹声简直让人的耳朵都聋了,还有生化型房子受伤后发出的超声波的轰鸣声、尖叫声,更是让人无法忍受。房子的自动管理系统关闭了,要直到明天早晨才能恢复工作。

所以我找了一件袍子披上,穿上拖鞋,磕磕绊绊地下楼到厨房,从生化房屋墙壁上的一个乳头开关上倒了些咖啡,再从另一个乳头开关上加了些牛奶。我耐心等待着外面的混战声在远处的自行车种植场上消失,然后出门去敲莎莉家的门。

楼上卧室的窗户打开了,她探出头来。“巴瑞,是你吗?”她冲下面问。

“是我!”我冲她喊回去,随着呼吸出现的白色雾气模糊了她睡眼惺忪的脸,“让我进去——我快冻死了!”

窗户关上了,片刻之后前门打开了。莎莉像披披肩一样,在她宽宽的肩膀上披着一块很厚的绒线布,下面是身上一件松塌塌的长睡袍,一直遮到她赤裸的修长脚趾上。莎莉和我曾经有过一段恋情,我们感情好到曾经把两人的房子拼接在一起,当然还有床。每次我胳肢她时,她总是笑得把脚趾蜷缩起来。现在我们依然是好朋友——我们的房子还是门对门——但是最近几年我都没有再胳肢得让她蜷脚趾了。

“老天,现在不会是凌晨三点钟吧?”当我从她身边溜进她温暖的房间里时,她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没错,是三点。在平行宇宙各个维面间跳来跳去、追捕罪犯的英勇斗士们,是从来不懂得遵守普通人的作息时间的。”我整个人倒在她家的沙发中,盘起腿把脚缩在大腿底下,“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了。”我揉着太阳穴,忿忿地抱怨着。

莎莉在我身边坐下,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这件事给我们大家都造成了损失。杰佛森一家正准备搬到别处去安家。他们写信给他们在尼亚加拉瀑布的表兄,他们回信说那里还没有出现跳跃者。不过,谁知道这情况能维持多久?”

“我也不知道。跳跃者或许明天就会离开这里了,他们总不会一直不断地冒出来吧。”

“肯定会!你是不可能把魔鬼重新装回魔瓶里的。既然他们现在拥有了维面跳跃器,他们永远不会停止使用它的!”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她客厅墙壁上的抽象派的马赛克镶嵌艺术品:那是由排列紧密的铝片条、即使是生化房屋也无法吸收消化的塑料、稀有的沙滩玻璃、还有集束乙烯塑料共同构成的。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她接着说,“我们摆脱了技术的统治,因为我们找到了可以比高科技做得更好的自然途径。不是有谁替咱们做出决定,说搞技术至上太危险,还是不用好了。技术至上论只是……过时了。可这些跳跃者,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放弃维面跳跃器。”外面的广场上,轰隆隆的声响还在继续着,其中不时还夹杂着房子们匆匆忙忙躲闪到一旁的声音。莎莉的房子也跟着战栗了一下,震得墙上镶嵌的马赛克微微颤动着。

咖啡杯被震倒了,我立刻把杯子拿开。咖啡洒到桌子上,然后又落到地上,房子贪婪地吸着。

“不准吃有咖啡因的东西!”莎莉说着,用穿着长袜的脚把咖啡痕迹擦净,“这房子已经够紧张兮兮的了。”

我正准备开口说说莎莉古怪的房子管理理论,这时门突然从合页处被整个撞开。一个穿着稀奇古怪高科技盔甲的跳跃者翻身滚进客厅。他站起来,冲着门的方向乱开了三枪(其中一枪穿出了门,另外两枪则射到房子的肉体中,在墙上留下两个烧焦的伤痕)。

莎莉和我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钻到沙发后面。这时,另一个跳跃者也从门口滚了进来,开枪还击。他没有击中他的对手,反而打中了墙上的马赛克镶嵌画。我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

“你还好吗?”我在一片嘈杂声中大声叫喊着。

“我想还好。”莎莉说。一块锯齿形的塑料片就插在她头顶上几英寸的地方,房子开始恸哭起来。

一道耀眼的闪电将沙发顿时点燃,我们爬着赶紧躲开。第二个枪手在第一个枪手的火力打击下慢慢后退,他正在盔甲的辅助下在客厅里如同体操表演般跳来跳去,躲开瞄准他的子弹。第二个家伙成功地逃跑掉了,第一个家伙只好收枪入套,转身面对我们。

“抱歉把这儿弄得一团糟,伙计们。”他透过他的盔甲面罩对我们说。

我沉默无语。可莎莉却用手罩在耳朵旁,大声叫喊着说:“什么?”

“抱歉!”枪手说。

“你说什么?”莎莉又问。她转身问我,“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背对着他,她冲着我眨眨眼睛。

“不知道,”我慢腾腾地回答,“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抱歉!”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大了很多。

“我们!不知道!你在!讲什么!”莎莉喊回去。

那人恼怒地把面罩揭开,“我说我很抱歉,明白了吗?”

“你很快就不会觉得抱歉了。”莎莉说。她跳起来用拇指猛戳他的眼睛。他叫着用戴着金属护手的胳膊去挡眼睛,莎莉立刻趁这机会抢走了他的枪。她用大号枪管敲打着他的盔甲,好引起他的注意,然后飞快后退,枪口始终对准他。枪手带着恍然大悟的神色看着她,然后慢慢举起双手投降,双手交叉放在脑后。

“蠢驴!”她一脸轻蔑地说。

他名叫拉里·罗曼,难怪他的盔甲的每一部分都刻着“罗曼”这个字。我们把他的那身盔甲剥了下来,就像是给龙虾剥皮一样。在这过程中他一直恶毒地骂着我们。莎莉始终冷酷无情地用枪指着他,直到我把他的温暖的甲壳剥了下来,绑住他的手脚。

她的房子受伤很重,我认为它可能没法自我修复好了。这很明显。房子的墙壁褪成一种憔悴的、不健康的病态白色。维面跳跃器是一个奇妙的、结构复杂、和上臂大小相同的菱形仪器,看上去好像是一整块的金属——不知道是不是钛金属?——上面覆盖着很多复杂的刻印和控制键。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下,不想发现自己因为粗心大意而被弹射到另外一个平行的宇宙中。

罗曼用他那只完好的眼睛看着我——被莎莉戳中的那只一直紧紧闭着——眼神中混合着愤恨、不满和担忧。“别担心,”我对他说,“我现在可不想玩它。”

“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问我们。

我冲着莎莉点点头:“是她的主意。”

莎莉踢踢她被烧焦的沙发。“你杀了我的房子。”她说,“你们这群蠢驴总是不停地跑到这里来,到处乱开枪,根本就不想想住在这里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总是不停地跑到这里来?’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使用平行宇宙转换仪呀!”

莎莉鼻子哼了一声,“没错,但那是在你们的维面里。伙计,你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罢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们这里天天都是你们这群维面跳跃者们,整天跳来跳去。”

“你撒谎!”他恼火地说。莎莉冷冷地看着他。我真应该早点告诉他,和莎莉争论是从来没有赢的可能性的。我每次争辩都从来没有赢过她,但是完全拒绝争辩也是不可能的。“你看,我是警官,我追踪的家伙是一个危险的罪犯。如果我没有抓到他的话,你们所有人就都有危险了。”

“真的吗?”她慢腾腾地拉长腔调问,“比你们这群蠢驴到处乱开枪还要危险吗?”

他一下子被问住了。脱掉了他的高科技盔甲,只剩下贴身的高科技内衣后,他终于开始害怕起来。“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维护法律的尊严!你们两个惹了大麻烦了。我要和你们这里的负责人讲话。”

我清清嗓子,“那就是我了,今年我是这里的镇长。”

“你在开玩笑?”

“这只不过是一个行政管理职位罢了。”我对他表示歉意。我曾经阅读过古老的公民权方面的著作,知道过去的镇长跟现在很不一样。不过,我是一个相当出色的谈判专家,这一点在现在还是很有用的。

“你们两个想怎么对付我?”

“哦,我肯定我们很快就能想出点子来的。”莎莉说。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莎莉的房子死了。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然后开始汩汩地冒出黑色的淤血。房子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我们只好押着我们的俘虏回到隔壁我的房子里。

我的房子情况也不见得有多么好,冷风整夜都从破窗户灌到我的卧室里,在房子纤细易碎的内墙上留下冻结的白霜。不过我的房子是向南的,太阳升起来后,阳光透过破烂的窗户温暖了房子内部。我可以听到房子的血液正在墙壁后面汩汩流动着。我们给自己弄了咖啡,又重新开始争论。

“我告诉你们,奥斯本就在外面,他是一个有罪的大诈骗犯!如果我不能抓住他,我们大家都会有麻烦的。”罗曼还在试图说服我们还给他盔甲,让他继续追捕工作。

“他到底做了什么?”我忍不住问。公民的责任感正在催促我——如果那家伙真的是危险分子该怎么办?

“那有什么关系?”莎莉问。她正玩弄着罗曼的盔甲装置,用机械动力的金属手把我装饰用的卵石砸成粉末。“他们全都是混蛋!技术至上论者!”她吐出那个词,同时把另一块卵石也压成粉末。

“他是个垄断者。”罗曼开口说话,好像那样就可以解释清楚一切事情。我们一定看上去迷惑不解,于是他接着解释下去,“他是一家公司的高级战略顾问,那家公司负责设计网络上应用的相关过滤程序,他们在网上植入不良程序,拦截所有按标准制造的竞争对手的制造物。如果他不被抓回去审判的话,他就能拥有该死的整个媒体大权了。必须有人来制止他!”他的眼睛激动得闪闪发光。

莎莉和我交换了一下眼光,莎莉放声大笑起来,“他做了什么?”

“他从事不公平的商业交易!”

“看来我们可以幸存下去了。”她说着又举起枪来,“那么,罗曼,你说你们的人刚刚发明了维面跳跃器?”

他表情有些困惑。“平行宇宙转换仪。”我提醒他。我记得他曾经这样说过。

“是的,”他说,“它是由滑铁卢大学的一个研究者发明制造的,结果被奥斯本偷走,用来逃避法律的制裁。我们又复制了一个,这样才能追捕他。”

哈,终于明白了。我们的房子地基就建造在滑铁卢大学的废墟之上——我的房子肯定恰好在物理实验室曾经存在的位置上。当然,在技术至上主义者们所在的平行维面上,这个实验室仍然存在。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平行宇宙转换仪这么喜欢来烦我的原因了。

“这东西怎么用?”莎莉突然漫不经心地问。

我不是白痴,罗曼当然也不是。莎莉漫不经心的态度顿时让我的每一根神经都紧张起来。

“我不会泄密的。”罗曼说,一副坚强不屈,尽职尽责的表情。

“哦,说吧!”莎莉抚弄着维面跳跃器,怂恿说,“有什么关系?”

罗曼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

“那我们只好做实验看看了。”莎莉说着,把手指按在其中一个内置的控制键上。

罗曼呻吟一声。

“请不要乱动,”他恳求说,“我已经因为它惹了一大堆麻烦了。”

莎莉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能难到哪儿去?巴瑞,我们两个都研究过技术——我们合伙研究它吧。这个看上去像不像启动键?”

“不,不。”我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你不能随随便便按键,会被弹射到另一个平行维面的。”罗曼露出一副终于放心了的表情,“应该先把它拆开,看看里面的构造。我的储藏室里还有些工具。”罗曼忍不住又呻吟起来。

“如果你的工具不管用,”莎莉接着说,“这个机械手肯定可以很快把它拆开。不管怎么说,就算我们把这个搞坏了,总还有另外一个仪器的,他叫奥斯本是不是?他手上也有一个维面跳跃器。”

“我告诉你怎么用,”罗曼吓得一迭声说,“我告诉你怎么用。”

我们吃完早餐后发现罗曼逃跑了。这都是我的责任。我曾指出,既然他已经告诉我们怎么使用维面跳跃器,他肯定已经被我们吓唬住了。莎莉和我还为了给他松绑的事稍稍吵了几句,这让我又模糊地回忆起我们两个过去的浪漫故事来,也许这就是我没有在岗位上看守好他的原因。

他比我想像的更狡猾。这个尖下巴、蓝眼睛(哦,其实是蓝黑色的,谢谢莎莉的提醒)、精疲力尽的家伙,居然哄骗我对他产生一种错误的安全感觉。当我转身从厨房的墙壁上挤一杯咖啡的时候,他踢翻桌子,爬起来跑掉了。莎莉冲着他的背影开了一枪,结果打中了我那已经过度紧张的房子,害得我的厕所受了惊吓,猛地喷出排泄物,如下雨般从天花板上落下来。远处,罗曼已经一溜小跑着消失在街道尽头。

“莎莉!”我恼火地叫起来,“你不能杀他!”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枪管。“我也不想的,这只是条件反射。”

我们俩匆忙穿上鞋子,跑出去追他。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沿着自行车道跑下去,还强抢了一辆被锁住的山地自行车,骑上它向着古佛镇的方向去了。

一群看热闹的人聚了过来,大部分都是镇上的居民,穿着羊毛衣服,戴着手套,好抵御寒冷的天气。莎莉和我还穿着睡袍。我可以预见镇上人的闲言碎语,到吃中午饭时,整个镇子的房屋网络里都将充满关于我们两个和解的消息。

“维面跳跃者,”莎莉说,“技术至上主义者,他杀死了我的房子。”

卢米尔清清嗓子,抓抓他那红润的大圆脸。“太糟糕了。贝克一家的房子也死了。巴瑞,你最好派些人去多伦多谈判,多要些房子的种子回来。”

“谢谢你,卢米尔。”我极力忍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声音中透出一丝急躁和恼怒,“我会安排的。”

他举起手来安慰我。“我不是想告诉你应该怎样做好你的工作,”他解释说,“我只想帮忙。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大家应该团结起来。”

“我只想抓住那个狗娘养的。”莎莉怒气冲冲地说。

“哦,我希望他能回到属于他的存在维面去。”卢米尔说。

“唔,我们拿了他的——”我刚开口,莎莉就狠狠踩了我一脚。

“啊,我们也希望如此。”莎莉说,“其他人怎么样?有人看到他朝哪个方向走了?”

“他往东面去了。”海兹克说。他是卢米尔的儿子。这父子俩就像一个套一个的俄罗斯套娃一样:都是脸色红润、大肚子、圆脸蛋、极其热情的家伙。海兹克很会侍弄烟草树,当地人都喜欢到他的园子里逗留,“可能是去多伦多了。”

“很好,”莎莉说,“我会把消息先传出去。他不会走太远,我们会出去找到他的。”

“你的房子怎么办?”卢米尔接着问。

“什么怎么办?”

“哦,你得尽快把你房子里的东西搬出来——房屋管理者想把已经死掉的房子连根除掉。”

“告诉他们可以把我的东西搬到巴瑞家里。”她说。我仿佛看到流言蜚语已经开始满天飞舞了。

房屋管理者双臂中抱满了莎莉的东西,艰难地在我的房子里出出入入,莎莉则大发雷霆,激动地操作着房屋网络。大家都意味深长地冲我使眼色,但是我知道现在任何的祝贺都太早了。莎莉可不想让这件事发展成罗曼蒂克事件——她只是权宜之计。这是她在任何环境下都拥有的最基本的行为动机。她在房屋网络上乱写乱画,不耐烦地等待着远方传来的消息,直到我家房子的所有墙壁上都涂满了暂时性的颜色。没有人看到奥斯本。

“也许他回到了属于他的维面。”我说。

“不,他就在这里。我看见他的维面跳跃器了,就在他昨晚逃走的时候。那个跳跃器已经弄坏了。”

“也许他修好了它。”我说。

“也许他没有。这件事情必须做个了断。巴瑞,如果你不想帮忙的话,你就直接说出来好了。但是不要再劝阻我。”她砰的一声放下手中的笔,“你到底加入还是不加入?”

“我加入,”我忙说,“我加入。”

“穿上它!”

我已经穿好衣服了,我如实告诉她。

“穿上罗曼的盔甲!如果我们想抓住奥斯本,我们必须追踪他。那套盔甲的大小不适合我。”

“罗曼怎么办?”

“他会回来的,”她说,“我们手上有他的维面跳跃器。”

我该怎么称呼它呢?“怪模怪样的高技术盔甲”?也许外表看起来是有些怪模怪样,可是当我穿上它之后,嘿,我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神!我一步就可以迈出三英里远,跳起来的高度和树顶一样。我的视域向下可以扩展到红外光区,向上扩展到紫外光区,甚至还可以看到电磁场区,因此我能看到化学编码的房子网络信号穿过连接所有房子的根系统,还能看到太阳西沉时偏振光拉长的效果。我的听觉灵敏得和兔子一样,风吹过的声音、森林里的动物的脚步声、还有树干内树液流动的呼呼声,都听得异常清晰,而且还是完美的立体声效果!我们出发去追踪罗曼,我很快就搜寻到了追踪目标:我可以想跳多高就跳多高,落地过程中一个转身就能彻查周围是否有红外线的人形目标。一旦落回到地面上,我就轻轻搂起莎莉,然后向前跳出一大步——不必再等待她慢腾腾地、没有机械辅助的人类的腿费力跟上我巨大的步伐——然后放下她,重新起跳、搜寻。

我们追踪了大约一两个小时。从高空中俯瞰下去,秋天的红叶如燃烧的火焰般美丽。我们陶醉在这一片美景中。我曾在古老的技术至上主义者的书上看到过一些图片,拍摄的是从这个高度俯瞰下的地球,还有从太空拍摄的呢。就像一个色彩斑斓的圆盘。但是所有这一切,我们都已经和技术一起抛弃掉了。我想,飞行可能是我最渴望做的事情了。

我们到达汉密尔顿市的时候,天气变得更冷了。汉密尔顿!仅仅花了两个小时就到了!我一直认为,要到汉密尔顿市,就要从家开始,辛辛苦苦骑上整整一天的自行车才能到达。可是现在,我连一口大气都没有喘,轻轻松松就到了。我把莎莉抱在臂弯中,朝城市边界继续走,沉迷于太阳落山的壮丽美景。突然,有什么东西冲着我快速冲过来,从侧面狠狠撞了我一下。我本能地抓紧手中的莎莉,但是她已经不在我怀中了——那是好事,因为在盔甲的强劲动力下,我那么用力一抓,很可能会把莎莉的脊柱抓碎。

我砰地倒在地上,盔甲的机械悬挂系统发出一声悲鸣。我稳住身体,听到莎莉的尖叫声。我抬头张望,看到她正在奥斯本的手臂中不安地扭动挣扎着,然后就被他带走了。

他们向西走了,又回镇子去了。我尽可能快地追赶他们,可是奥斯本操作盔甲的动作熟练极了,就好像他从小一直在里面长大的一样。在他的那个维面里,人们肯定一天到晚不知疲倦地在空中蹦来蹦去,大腿强健有力,视野开阔,不同的光谱视域让乏味无聊的现实世界变得多姿多彩。

我在弗莱堡附近把他们跟丢了。极度的恐慌让我五脏六腑都翻滚起来,我只能在电磁场区看到他们的影像,分辨出莎莉那尖锐的嘶叫声。不过思考片刻之后,我就知道自己的惊吓完全是不必要的,因为他们只可能会去一个地方:回到镇子上,回到我的房子里,寻找维面跳跃器。

不过我正随身带着维面跳跃器呢,它被好好地安放在盔甲左腿上一个小小的密闭舱里。右腿的舱里则堆满各种小玩意儿:压缩的各种各样的救生物资、一大堆药丸,显然是罗曼用的营养供给品。没有我手里的维面跳跃器,奥斯本不可能很快离开我的这个维面。

我开始尽可能快地赶回家,周围现在已经是漆黑一片。我一跳一跳地向前奔跑的时候,一轮血红色的月亮在我身后升起来。在我完全不熟悉的空中环境中,我又一次迷路了。不过,不到一个小时后,我就搞清楚方向不再迷糊了。

我房子的生化系统投射出一个模糊不清的热红外影子,这让我无法判断莎莉和奥斯本是否在房子里面。所以我只好从北面爬过隔离用的常春藤围栏,然后像蜘蛛一样爬上墙壁,从窗户向里面窥视。

我在房子后部的阳光温室里找到了他们。奥斯本把他的头盔摘了下来——他有一张令人惊异的年轻、漂亮的脸,让我有一阵子放松了戒备心——他正在吃一个从我的冰箱里拿出来的南瓜馅饼。他的武器对准莎莉,后者则坐在一张快要散架子的藤枝椅子上恶狠狠地瞪着他。那椅子还是大约六年前她送给我做生日礼物的。

阳光温室外的门廊灯光很亮,我知道里面的人可以看到投射在窗户上的外来者的影子。我给自己壮了一下胆子,然后蹲下身子,顺着窗台边缘潜伏前进。奥斯本的头盔就放在冰箱上面,空洞地凝视着我。他右手拿着馅饼,左手拿着武器,手指还搭在扳机上。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可以在他朝莎莉开枪前及时解除他的武装。也许我可以和他谈判,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强项,也是他们推举我做镇长的原因。我曾经和那些多伦多的傲慢自大的傻瓜们讨价还价,购买房子的种子;和汉密尔顿的白痴们交易冰冻橙汁;向刚刚卖掉自行车换取晚间娱乐的旅行团推销自行车。在莱缪尔节,整个小镇上几乎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自行车田的所有收成全都用来交易生活必需品了。可是在我做镇长一年之后,我们不得不种植了一个谷仓,专门存放多余的自行车。我可以为了莎莉和奥斯本谈判,强迫他许诺再也不来干扰我们这个维面的生活;作为交换,他可以得到那该死的跳跃器。

我正要伸出套在金属手套里的手,敲敲窗玻璃,这时突然有人在背后偷袭我。

我的理智让我强忍住没有放声惊叫。陌生人整个人都跳到我的背上,盔甲内部的回旋仪嗡鸣着帮助我仍然保持直立状态。

我伸手到背后,从肩膀上揪下我的攻击者,把他猛地一甩丢到地面上。那家伙居然也同样强忍着没有出声。当我透过头盔面罩上的荧光显示屏凝视他时,我才发现那家伙居然就是罗曼!

“你不能把平行宇宙转换仪给他。”他痛得嘶嘶地吸着气,揉着肩膀。我觉得挺内疚,不过也不是太内疚。近十年来,我从没有这么用力地打过别人。

“为什么?”我问。

“我必须把他带回去审判,他是惟一一个可以控制他的邪恶制造物的人。如果现在让他溜掉了,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再抓到他了——到时候整个世界都只能任由他摆布!”

“他抓住了莎莉。”我告诉他,“如果要我把维面跳跃器交给他换回莎莉的话,我只能选择这么做。”好好想想吧,伙计,我干吗要关心你的世界?

他一脸痛苦的怪相,脸上冻得通红。他不知从哪儿偷了一件羊毛外套和一双树脂靴子,但是里面却什么东西都没穿,只靠他那套高科技内衣,嘴唇早就冻成青绿色了。而我,在这套自动加热的盔甲里面,温暖又舒服。我的阳光温室里传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我冒险偷看了一眼。莎莉正极其激动地对奥斯本说着什么,她那凶巴巴的腔调透过窗户传出来。奥斯本在一旁微笑。

我真应该告诉他,莎莉发火时,微笑可不是好办法。我震惊地看到莎莉突然站了起来,毫不在意那把威胁她的枪,把椅子猛地砸在他头上。他举起手臂保护自己,枪口在这关键时刻已经不再指向她了。不必再犹豫了,立刻行动!我从窗户一下子跳进去,以一个高科技动作英雄的英姿,翻身直上,一个扫堂腿直踢他的小腿,强抢他手中握着的武器。我经过机器强化的敏感听觉立刻听到了莎莉的尖叫声、奥斯本惊讶的咕哝声、还有罗曼钻进破碎的窗户时的痛苦咆哮声。我继续努力击打奥斯本没有保护的头部,但是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快得就好像他出生在一个时间是以秒计算的急速世界里,而我——我还从来没有衡量过比一个上午更短的时间——我根本追不上他的速度。

他开始疯狂地开枪,房子又尖叫起来。我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发现自己被奥斯本狠狠击中了腹部,双手被他扭在背后牢牢揪住。他再次把枪口对准莎莉。“真是个废物。”他轻蔑嘲笑我,开始瞄准。我疯狂扭动身体,想让双手重获自由。维面跳跃器落到了我的金属手套里。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拼命按动任何我能碰到的按钮,然后,整个世界开始翻转起来。

整个世界慢慢地从混沌状态重新聚焦到正常状态。直到几天之后,我才详细记起当时发生的一切。奥斯本仍然压在我身上,而我毫不惊慌地一个翻身将他甩开,站起身来,拿出我的枪,对准他那没有任何防护的脑袋。

他慢慢站起来,双手放在脑后,一脸嘲讽的冷笑,看着我。

“出什么事了?”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的枪口仍然对准奥斯本,身体向左一闪,好看到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居然就是我!

另一个我,穿着粗糙的羊毛家居外套和拖鞋,睡眼矇眬,憔悴瘦弱,脸色青紫,愤怒地微微颤抖。奥斯本趁着我迷惑犹豫的瞬间,立刻从变得完好无损的温室窗户跳了出去。我冲着他的后背开了两枪,可惜只打中了房子。房子开始痛苦地尖叫。我可以听到房子内部骨架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哦,该死的!”我听到另一个我在我背后嚷起来,整个人扑到我背上,害得我一个趔趄。他的双手拉扯着我的头盔。我动作轻柔地把枪放入枪套,剥掉我的金属手套,然后捉住他的双手。

“巴瑞。”我对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从我背上下来,好吗,巴瑞?”

他爬了下来,我转身面对他。我慢慢地、轻轻地打开防护头盔,把它摘了下来。“嗨,巴瑞。”

“哦,该死的!”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恼怒的成分多过迷惑,“我早该知道是你。”

“抱歉。”我说,觉得颇为困惑,“我只是想救莎莉一命。”

“天,那个女人!救她干什么?”

“什么?你和莎莉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把我们大家全都出卖了!卖给多伦多!整个小镇现在连两辆自行车都凑不出来!”

“多伦多?我们究竟需要多少房子?”

他毫无幽默感地大笑起来,“房子?多伦多现在早就不生产房子了。在这里等我。”他说着转身噔噔地走进房子深处。很快他又出现了,手中拿着一只巨大、笨重的来复枪。它身上有一种非常科技的感觉,拥有用工具制造出来的笔直的线条。我知道它肯定是机器生产出来的,而不是天然生长的。枪管粗得和我的拳头一样大。“这是用来自卫的,”他解释说,“是莎莉的主意。她觉得我们应该做好充分准备,一旦发现跳跃者的踪迹,就去击退他们。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氨水混和硫磺的刺鼻味道,和我所熟悉的秋天的自然气息截然不同。“那是什么?”

“是工厂。军火厂、枪炮厂、装甲厂,每个人都在拼命生产更多的武器,我们的配给品现在越来越少了。”他指指破碎的窗户,“跟你一块来的那位朋友很快就会大吃一惊了。”

话音未落,我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雷鸣般的轰响。另一个巴瑞冷笑起来。“他们抓住那个跳跃者了。”他说,“如果我是你,我就趁别人打中我之前,把那套东西赶紧脱下来。”

我正准备脱掉罗曼的盔甲时,我们两个都听到了还击的枪声。和莎莉自家生产的老式大口径手枪的声音相比,高科技手枪发出的枪声文明多了。“他很狡猾。”我提醒说。

可这时,另一个巴瑞突然变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僵住了。我明白了,奥斯本开枪的目标一定是巴瑞的某位朋友。

我剥下最后一部分盔甲,浑身发抖地站在霜冻的十一月的寒冷空气中。“好了,我们出发。”我说着,挥舞着罗曼的枪。

“你需要一件外套。”另一个巴瑞说,“等等。”他消失在房子里,然后带着我的排名第二位的外套回来。那件外套在右胸的位置有一大块几年前的污迹,是在早餐吃黑莓时溅出来的汁液弄脏的。

“谢谢。”我说。当我们两个的手接触的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充满危险气息的怪异感,忍不住战栗起来。

另一个巴瑞拿来一盏生物灯,举在齐肩高的位置,在前面为我带路。我跟在他后面,注意到他走路的时候是外八字,而且脚步蹒跚。我自己走路也是这样,而且我越来越自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我被绊倒了十几次,因为我总是试图在寻找到奥斯本之前的这段时间里,纠正我的走路姿势。

那是一小块林中空地,过去在夏天里我常常来这里野餐。提灯的光照亮了周围古老的树干,上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弹孔,露出里面长满的煤炭,看上去仿佛是狰狞恶毒的眼睛。几缕木头燃烧的烟雾飘浮在灯的光影中。

在空地的尽头,我们发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海兹克,他的右手血肉模糊,里面破碎的骨头露了出来。他的呼吸急促低浅,眼睛睁得很大,无神地瞪视着。发现我们靠近之后,他用仍然完好的那只手擦擦他的眼睛。“我的眼睛开始重影了。那枝该死的枪在我手上炸膛了,该死的枪,真该死!”

我们两个都不懂得急救,但我还是留下另一个巴瑞蹲在海兹克身边,我则去找人帮忙。我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但熟悉的树林中独行。

就在外面的某处,奥斯本为了回家,正在四处寻找维面跳跃器。我已经把它放在我那件褪色的、排名第二位的外套口袋中。如果他找到它并且使用它的话,我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而在这个维面里,人人手中都拿着枪,而巴瑞恨不得莎莉赶快去死。

小镇的街道上,过去那些整洁的小房子排列得好像友好的微笑,而现在,它们却因为跳跃者的不断光临和镇民的陆续离去而败坏成断裂的牙齿,参差不齐。不过美熙的门诊所还开在那里,我小心谨慎地走过去,突然觉得一双眼睛在凝视我,脖子后面开始刺痛起来。

我被奥斯本从侧面扑倒,然后离开了地面。他用手臂紧紧地夹着我,重新跳回到树林里。我们在月色下飞驰,在他的紧绷的金属手臂的拥抱下,维面跳跃器紧紧压在我身上。一旦他停下脚步把我丢下之后,我立刻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想尽量拉大我们之间的距离。

“把它交出来。”他冷冷地命令说,枪口对准我。他的声音冷酷无情,表明绝不容忍任何异议。但是我的职业就是谈判代表,我的脑子转得很快。

“我的手指正按着它。”我说着,在口袋里攥住它,“只要我轻轻一按,噗的一声,我就可以离开这里,而你将永远被留在这里。为什么你不把枪放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他嘲讽地冷笑一声,笑容和他上次在温室房间里对我的冷笑一模一样。“就算你能离开这里,身体里也会带上颗子弹,就算不死也活了不了多久。把外套脱下来。”

“如果我死了,你就会永远困在这里;可如果我把它交给你,我一样还得死,而你却能离开。把枪放下。”

“不许讨价还价,外套给我。”他随手冲着我眼前的地面开了一枪,热乎乎的柔软泥土飞起来溅落我一身。房子网络蔓延到这里的根脉露出的破损根部蠕动着,仿佛在努力修复伤害。我被吓得够呛,几乎就要按动按钮了,但我还是努力保持手指镇定。

“放下枪。”我尽可能语气镇定地说。但在我自己听来,我的声调有些怪异。“你看,”我说,“你看,如果我们一直在这里僵持下去的话,总会有人过来的。很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他们身上带着武器。并不是这个世界里的每一把枪都会在向你射击的时候爆炸的(但愿如此)。到时你就追悔莫及了。当然我也一样,因为你被人打中的同时肯定也会给我来上一枪。把枪丢到一边去,让我们好好谈谈,讨论出一个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解决方案,你就放心好了。”

他慢慢地将枪放回枪套中。

“把枪丢在地上,不用太远,只要几米远就好了,反正你的速度很快。”

他摇摇脑袋。“你这个有几分胆色的混蛋。”虽然嘴里这样说,他还是把枪丢在身边几米远的地上。

“现在,”我说,努力掩饰自己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们开始谈判吧。”

他动作缓慢地翻开他的面罩,看我的眼色好像我是一坨大便。

“我知道,”我接着说下去,“我们并不需要彼此威胁对方,你想要一个可以在逃避追捕时自由进入的维面,而我们想要的是阻止我们的家园被你们这些跳跃者毁掉。如果我们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们彼此可建立起一个长期的合作关系,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你想怎么做?”他问。

“完全是你可以承担得起的条件。”我说,开始更热切地和他讨价还价,“首先,你要把我带回你劫持我来的地方,我需要找一个医生治疗海兹克。”

他不可理解地摇头,“简直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首先是海兹克,然后是其他人。人们的抱怨会阻碍我们的良好合作。让我们出发吧。”没等他回答,我就跳进他怀里。我敲敲他的头盔,“跳呀,跳呀,前进!”我叫着。他把我搂在胸口上,向着月亮的方向跳跃过去。

“好吧!”月亮消失在地平线下面,我们已经谈判了几个小时,进展还算不错。“你可以把我们的小镇当成一个安全的避难所——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有换洗的衣服——无论何时你都可以得到这些。作为交换,我们两个现在就回去,然后我启动维面跳跃器。你把罗曼一起带回去——我不关心你回到属于自己的维面后怎么对付他,但是在我的维面里,他不能受到伤害。”

“很好。”奥斯本有些闷闷不乐地说。这是很大的进步——我花了两个小时才说服他不要一见罗曼的面就对他开枪。我猜想在他自己的维面里,如果有盔甲和武器的话,罗曼未必就不是他的对手。

“还有一件事,”我接着说。奥斯本低声诅咒一句,重重地在柔软的地面上拍了一下。这里就是海兹克炸断自己手臂的林中空地,“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下次你再来小镇的时候,给我们带一个多余的维面跳跃器来。”

“为什么?”他好奇地问。

“不必担心,就当是一件信物吧。”我说,“如果你想回到我们的小镇,和我们开始合作的话,你就要给我们带一个维面跳跃器来,否则合同作废。”

协议条件并没有立刻达成,而是一点一点地实现。谈判往往是一场对耐心的考验。而我,向来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

“自卫?”我问莎莉。她正对着她家新房子的一面墙沉思,那上面挂着她和多伦多来的某个家伙合伙搞出来的一把大口径老式短枪,看上去十分眼熟。

“没错。”她不耐烦地说,口吻中隐含的意义分明是:滚开,混蛋,我正忙着呢!

“真是好主意。”我说。

我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我很少能让她感到惊讶,这让我品尝到片刻的满足感。“你真的这么想?”

“哦,当然了,”我说,“我带你出去转转。”我伸出手,当她握住我的手时,我按动了口袋里的维面跳跃器,然后整个宇宙开始翻转过来。

无论我多少次造访技术至上主义者的存在维面,我还是会对那些穿着盔甲优雅地在街上漫步的行人感到惊讶。让人惊叹地高高一跃,他们就能轻松越过闪闪发光的建筑物和高架人行道。我无论多么努力,都想像不出他们是如何避免互相碰撞的。

在这个版本的技术至上主义者的维面里,武器店的名称是“艾迪武器店”,而我上次去的那个维面的武器店是“艾笛武器店”。小小的不同,其他主要的东西都是相同的。我们大着胆子溜达到店里,我对着艾迪/艾笛礼貌地挥挥手,打个招呼:“嗨,你好!”

“嗨,你们需要什么?”他问。

莎莉抓着我胳膊的手突然紧了,我感到很痛。我想她可能是在我们进行了一次平行宇宙之间的时空短途旅行之后,有点反常反应。但是当我顺着她凝视的目光向窗户外面望去时,我意识到出问题了。在街的尽头,在闪光的菱形建筑物中,耸立着一栋房子,和小镇很般配。房子的网络根脉翻涌着钻进混凝土地面中。在房子前,两个人穿着剪裁很好的羊毛外套和漂亮的熟透的树脂靴子。非常熟悉的两个人。那是莎莉和我!而且,在街上,还有另外一对——也是莎莉和我——正朝着艾迪/艾笛武器店走来。我努力想笑一笑,上气不接下气地赶紧问道:“有没有一把全自动、装备激光制导武器、可穿透钢甲、具备自修复功能的个人随身武器?”

艾迪/艾笛把它递过来给我。这玩意刚刚安全地放到我手里,我就立刻用胳膊搂住莎莉,然后按动维面跳跃器。整个宇宙再次头下脚上地翻转过来,我们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回到林中空地上。一个星期前,就在距离我们细如发丝的距离外,另外某个维面里的海兹克炸伤了自己的手。

我把那只新枪递给莎莉,“我们还可以得到更多。”我告诉她。

她的身体颤抖着。有那么一刻,我还以为她会对我大喊大叫,但是她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我也同样。

“嗨,”我提议说,“想不想吃午饭?在自行车田对面有个传送点,可以跳到一家很棒的意大利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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